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山风带着松针的清香掠过山脊。我沿着蜿蜒的小径走向山谷深处,露水打湿了裤脚,草叶间的虫鸣此起彼伏,这本该是自然最生动的晨曲。直到一片突兀的银灰色闯入视野 —— 那是张张紧绷在树干间的捕鸟网,细密的尼龙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像一张张沉默的巨网,将这片山林的生机悄悄吞噬。
在其中一张网的角落,我看见了它。一只巴掌大的小鸟,身体已经完全干瘪,灰褐色的羽毛失去了所有光泽,像被揉皱的纸片贴在骨头上。它的翅膀还保持着挣扎的姿态,一只爪子紧紧攥着网线,另一只却无力地垂下,细小的喙微微张开,仿佛还凝固着最后一声未发出的鸣叫。阳光穿过它空洞的眼窝,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,那是生命逝去后留下的、无人问津的痕迹。
同行的护林员叹了口气:“这是只普通的树鹨,不值钱,所以被留下了。”“不值钱” 三个字像针一样刺进心里。我轻轻拨开网线,指尖触到它冰冷的身体,能清晰地摸到嶙峋的骨骼。很难想象,它曾经也是灵动的生命 —— 或许昨天还在枝头跳跃,啄食着饱满的浆果;或许正带着雏鸟练习飞翔,翅膀掠过溪流时溅起细碎的水花;或许在晨雾中舒展羽毛,迎接第一缕阳光。可现在,它成了 “无价值” 的废弃物,被随意遗弃在这张死亡之网上,任由风雨侵蚀,直至化为尘土。
展开剩余73%这张捕鸟网显然架设了不少时日。网眼间还挂着几根彩色的羽毛,那是喜鹊的尾羽;角落里缠着一小撮绒毛,或许属于某只迁徙的柳莺。护林员说,捕鸟人每天都会来 “收获”,他们熟练地解开那些羽毛艳丽的、体型较大的鸟,装进笼子带走 —— 那些是能卖上价钱的 “珍品”,或是供人观赏的画眉、绣眼优先配,或是被端上餐桌的斑鸠、野鸭。而像树鹨这样羽色暗淡、体型瘦小的鸟,既不能取悦眼球,又没有多少肉,自然成了 “无用之物”,连被带走处理的资格都没有。
在人类的价值体系里,生命被粗暴地划分成三六九等。孔雀因为开屏时的绚烂被奉为名禽,夜莺因为婉转的歌喉被囚禁在鸟笼,丹顶鹤因为吉祥的寓意被列为保护动物。可树鹨呢?它没有华丽的羽毛,没有动人的鸣叫,甚至连名字都鲜为人知。在捕鸟人眼里,它的生命重量抵不上一根漂亮的羽毛,连成为商品的资格都没有。这种功利性的筛选,暴露了人类对生命最傲慢的漠视 —— 我们总以为自己是价值的唯一评判者,却忘了每个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。
沿着山谷继续前行,这样的捕鸟网在密林中断续出现。有的网上挂着半腐烂的鸟尸,有的缠着被挣断的翅膀,最令人心惊的是一张网中央,三只不同种类的小鸟以扭曲的姿态叠在一起,显然是被捕时相互碰撞所致。它们中没有一只羽毛鲜艳,都属于被定义为 “无价值” 的族群。护林员说,这片山林原本是候鸟迁徙的通道,每年春秋两季,成千上万的鸟类会在此停歇。可自从捕鸟网出现后,迁徙的鸟群越来越少,连林间的虫鸣都稀疏了许多。
这只风干的树鹨或许从未想过,自己短暂的生命会以这样的方式终结。它可能刚学会飞行时,曾在林间划出灵动的弧线;可能在寒冷的冬日里,与同伴依偎着抵御风雪;可能在春雨后,用喙翻动泥土寻找幼虫。它的每一次振翅、每一声啾鸣,都是生命最本真的绽放。可在人类的欲望面前,这些都变得微不足道。我们用细密的网罗织陷阱,用冰冷的标准衡量生命,将 “有用” 的据为己有,将 “无用” 的弃如敝履。
更悲哀的是,这种对生命价值的误读正在蔓延。城市里,流浪的猫狗因为 “影响市容” 被驱赶;草原上,狼因为 “威胁牲畜” 被猎杀;海洋中,鲨鱼因为 “鱼翅值钱” 被割鳍弃尸。我们总在以自身利益为圆心画圈,将圈外的生命视为可以随意处置的存在。可生态的平衡从不由人类的好恶决定,树鹨捕食的害虫会啃食树木,迁徙的鸟类会传播种子,每种生物都是生态链上不可或缺的一环。当我们用捕鸟网夺走这些 “无价值” 的生命时,其实是在亲手破坏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。
夕阳西下时,我再次回到发现树鹨的那张网前。金色的阳光穿过网眼,在小鸟干瘪的身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从网上取下,埋在一棵松树的根部。松软的泥土覆盖住它的身体,仿佛给了这个被漠视的生命最后的尊严。护林员正在拆除捕鸟网,网线被剪断时发出清脆的声响,像是在为逝去的生命送行。
下山的路上,林间突然飞起一群麻雀,它们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跳跃,翅膀在暮色中划出灵动的轨迹。这些同样被视为 “普通” 的小鸟,此刻却显得无比珍贵。它们或许永远不会被人类歌颂,不会被写进诗词,却在城市与山林间默默维系着生态的平衡。每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,无关羽毛是否鲜艳,无关歌声是否动听,无关是否能满足人类的需求。
那只风干在捕鸟网上的树鹨,用沉默的姿态提醒着我们:当人类用功利的标尺衡量生命时,失去的不仅是一个个鲜活的生灵,更是对自然最基本的敬畏。愿我们终能明白,每个生命都有存在的价值,这种价值无需人类定义,更不该被随意剥夺。让林间的捕鸟网彻底消失,让迁徙的鸟群重新归来,让每个生命都能在阳光下自由飞翔优先配,这才是对自然最温柔的回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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